如果有一件事，能讓你感受極痛，之後又極滿足，你願不願意嘗試？
這是女人成為媽媽的過程，而我下腹的那道傷口，則是身為母親的證明。即使當時努力貼了人工皮，還是因為體質因素留下一道近10公分的傷疤，中間有部分皮膚似乎神經斷了，無論怎觸碰都沒任何知覺，給小包看我肚子上的那條紅蚯蚓，我跟他說：「以前你就住在媽媽肚子裡啊！後來媽媽就像大野狼一樣（隨意用了小紅帽的故事），肚子被剪開，然後你被醫生抱出來……」他聽得一愣一愣的，說：「媽媽很痛吧？……」我笑著說：「對啊！可是媽媽很愛你，這些都沒關係了。」
老一輩常說女人生孩子，就是「生得過雞酒香，生不過四塊板」，生產過程有如打一場硬仗，尤其最近輾轉聽到，有位媽媽產後大出血昏迷，後來經過醫師緊急搶救才恢復意識，更加讓人覺得生產，其實是一場生死搏鬥戰。男人對於自己當兵的過程，有說不完的故事；女人則是講到生小孩，當時情景歷歷在目，只是隨著時光流逝，記憶自動去蕪存菁，最難忘的是第一次聽到孩子的哭聲，見到那團小肉包的感動。
2012年11月3日，小包已在我肚子裡待了39週多，懷孕後期常輾轉難眠，清晨四點起身上廁所時，發現疑似有破水的跡象，趕緊叫醒老公！於是我們搭上計程車直接前往台北長庚醫院。一路上那30分鐘我身體一直顫抖，即使明知生產流程會是什麼，但依然被一種未知的恐懼包圍，待產包中還放著拉梅茲呼吸法的文件，在昏暗的計程車上，拿出來複習，老公笑說：「妳是要去參加考試嗎？」我總覺得過去參加任何考試或者主持多大型的活動，都沒有那麼緊張過。
一到醫院，就照他們的SOP待產。那時宮縮還不劇烈，灌腸沒什麼不適，倒是接下來的護士內診，因難以壓抑的緊張，護士將測羊水的試紙塞進我下體，並了解子宮頸開指程度時，我慘叫了好幾聲，當時待產區頗安靜，只有我痛哭失聲，真的很糗，對護士也覺得抱歉，可是連我自己也不懂，為何這麼不舒服。
內診結果確定已破水，但子宮頸未開，由於先前產檢時，已跟我的主治醫師羅良明醫師約定，待產就先打無痛分娩，所以麻醉科醫師就來操作。我背對著醫師，側躺將身體彎曲成蝦子狀，後腰下背處有一種很痠的感覺，其實不大痛（跟內診比起來好太多！），但醫師第一次下針後沒成功，我又再次彎曲身體，最後才順利裝上無痛分娩的管子，加上手上的點滴及下半身的導尿管，首度覺得自己身上居然可以安裝這麼多東西。
施行無痛分娩後，身心都放鬆不少，我有心情拿起mp3 Player戴著耳機聽音樂了，下半身感覺鈍鈍的，宮縮情況仍在監測中，但完全不覺得痛。早上7點多羅醫師來了，親切地跟我問好，接著內診了解開指情況，這時因為無痛分娩的作用，沒什麼不適感，羅醫師發現小肉包的頭還沒下降到子宮頸口，而且胎頭骨盆不對稱，小包的頭較大，我骨盆窄，自然產可能會非常辛苦勉強， 加上已破水，沒辦法拖太久，於是就決定當天進行剖腹產。羅醫師以幽默的口吻說：「生小孩啊！從哪裡出來都一樣啦！」不過因早上我有吃些蛋糕維持體力，得先在待產區等候，空腹8小時。
下午終於要進手術室了，突然間我又緊張起來，但因為老公及他學妹都是長庚兒科醫師，他們也進手術室陪伴，讓我減少害怕的感覺。麻醉醫師問我體重後，就幫我進行半身麻醉。
很快地自己的下半身好像裹著很多層棉被，但我口很乾又覺得很冷，羅醫師跟我閒聊幾句降低我的焦慮，醫師下刀時，一點都不痛，後來只感覺肚子被推來推去的，接下來我就聽到小包的哭聲，他們把小包抱來我胸前，我先看了一眼，啊！怎麼跟印象中乾淨的嬰兒不一樣！（還沒清潔前，剛出爐的小包身上還有血水及胎脂），此刻覺得很累又很神奇，心裡大聲呼喊著：這是我的兒子小肉包耶！小包正式誕生！
但我全身發冷加上顫抖，口乾舌燥，羅醫師將我抱到病床上，跟麻醉醫師說等下可以幫我打一針，我就被推去恢復室休息。在恢復室時，即使蓋著厚棉被，仍非常冷，瘋狂發抖，醫師問我︰「要打針嗎？但打了可能會嘔吐！」我想了想，好疲憊且麻醉效力漸漸消退，開始覺得痛，若再嘔吐恐怕更不適，於是就放棄了。
躺在恢復室時，我的顫抖極頻繁，甚至接近喘不過氣、呼吸困難的程度，我無法說話，沒有力氣，無法呼喊出任何聲音，非常不舒服，那時心裡很擔心，自己會不會接著陷入昏迷……。
我盯著牆上的鐘，心想究竟還要再狂抖多久，努力地去想著小肉包，為了他我一定能忍，想著小包時，就會有一兩秒鐘，讓我的顫抖稍微緩和。大概經過了痛苦的40分鐘，發抖的情況改善了些，這時老公來到恢復室了，我全身無力地問他你到底去哪裡了？我剛剛真的非常不舒服到呼吸困難卻無法表達，你知道嗎？他說他去幫小包洗澡，我也不知該再說什麼，心裡想著，難怪聽很多人說，剖腹產的痛是在小孩出生後啊！
後來我被推回病房，那時半身麻醉效力已經消失，開始感覺下腹一陣一陣抽痛，每抽痛一次我就用手緊握床單忍著，很想請麻醉醫師幫忙，但他們說我幾小時前才打了止痛針，現在不能再打。從待產到生下小包，近10小時滴水不沾仍不能喝水，只能用濕棉花棒觸碰嘴唇。
這時爸媽、婆婆及老公都在病房，小包被帶進來，媽媽問我要不要抱抱小包，精疲力盡加上疼痛的我，只看了小包一眼，連伸手的力量也沒有。接著，聽到小包的哭聲，我突然感覺一陣劇烈的宮縮，怎麼會這樣？已經有點分不清楚是傷口痛還是產後宮縮疼痛，護士們說第一胎宮縮痛應該不明顯啊！聽說第二胎更痛呢！我承認自己一點都不耐痛，這似乎是用意志力也無法控制的負面感覺，很無助……。
那時聽著家人們圍繞著小肉包，一面聊著，病房內一片溫馨美好，但我在病床上其實苦不堪言，一直再等，何時能夠再打止痛，以及那瓶宮縮的點滴，到底何時才能結束。因為產後疼痛極不舒服，我也沒辦法馬上親餵，直接先請嬰兒室給小包配方奶。
生產完當天晚上，我依然整夜未眠，不時跟身旁的老公說下腹不斷在抽痛，雖然我有自費加上術後止痛，但每次打完止痛針，似乎只能短暫減輕不適，接著就得忍耐頻繁的痛感，這過程中我還試了別種止痛針，一種Ｄ開頭的藥物，但我打完馬上覺得天旋地轉、頭暈目眩，加上想吐，讓自己完全閉上眼睛，才解決了暈眩感，最後累到睡著。產後第二天，麻醉科醫師幫我把嗎啡止痛加量，才漸漸覺得疼痛獲得改善。
醫院的病床是電動可以升降調整角度的，但產後第一天，每次只要調整角度那微小的震動，都會讓我覺得下腹好似被人狠狠踹幾腳，當然，若翻身要變側躺也是相同的感覺。
住院期間，第二天剛好遇到醫院病房地板要打蠟，清潔公司的人要家屬先把病床推到房外走道，及公共區域的空間，那時我爸媽一個在前一個在後，要把我和病床推出去，兩人力量不一致，病床一下碰到房門，一下撞到牆壁的欄杆，每次的碰撞都讓我想大叫，他們說：「有那麼嚴重嗎？」我心想，多希望自己沒感覺啊！可惜不是我能選擇的。
到了住院第二天下午，我終於有力氣下床，裹著束腹把傷口固定住，小心翼翼起身，痛感仍在，每走一小步都很吃力，但至少跨出了那一步了！
第二天晚上，嘗試母嬰同室，開始親餵，當我看見瞇著眼的小肉包，依偎在胸口，小小的生命，與生俱來的本能尋乳反應，我流下了眼淚，跟老公說：「原來，這就是當媽媽的感覺……。」
第三天白天終於把身上那些管子都移除，剩定時口服止痛藥，但前一天的母嬰同室真的太疲憊，所以接下來我選擇到嬰兒室親餵。不過，脹奶卡住加上親餵不順利，一直無法追上小肉包需要的量，還記得有天深夜2點多，嬰兒室說小包餓了，我就下樓餵，整個親餵區空盪盪只有我一個人，好累，但把小包抱在懷裡卻很溫暖，我不知道小包吃了多少，當時只知道為了他，要很努力餵，可是，後來也許是小包舌繫帶過緊加上含乳姿勢不良，讓我受傷破皮，親餵時痛到泛淚。
第五天終於可以出院，出院時，母奶量能擠出的仍只有一點點……，但乳房又硬又脹痛，心裡頗沮喪，老公安慰我說：「沒關係，我們會後來居上的……」帶著小包前往下一站——月子中心，然後開啟瘋狂追奶量之路，這，又是另一個故事了。
7年後的今天，我懷孕37周準備再次當媽媽，小包下課後，晚上與我親親抱抱撒嬌，開心地笑著，用稚嫩的聲音說：「我愛媽媽……」，每一天，我都會捧著他的小臉親吻無數次，有時，好希望時光就此停住……。2012年的生產回憶，頓時如一場夢，雖然很多片段仍心有餘悸，但內心始終充滿感恩，謝謝我的主治醫師羅良明醫師，謝謝每個醫護人員的盡心盡力，還有家人的照顧和陪伴。
每個女人的生產經驗及感受都不盡相同，很多女生懷孕、生產經歷的辛苦是我的無數倍，無論如何能母子均安，打完這場仗，就是美好的結局。希望看這篇文章的媽媽們，記得給自己掌聲，相信自己是最棒且最勇敢的人！
至於我的第二胎生產會經歷哪些感受呢？之後再來分享囉！
沒有留言:
張貼留言